自从杜屿打定主意要退休后，心境变化很大。在过去，他从不考虑生活与死亡的意义，既然没有思考，也就足够麻木，麻木到看不见“人”这副躯体背后的灵魂。当他开始思考的时候，人性与灵魂就具象化了，这也导致杜屿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冷漠地对待他人，杀人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负担。
这也是为什么公司说最后一单需要他与人合作的时候，他虽然犹豫却还是答应的原因，他希望有人可以帮他承受这个负担。
但现在，这种状况已经由不得他不愿意了。
三名黑衣男人轻手轻脚穿过客厅，分头往两间卧室和书房走去，他们动作娴熟，看起来专业且神秘，在厨房躲着的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读出了对方眼里的信息：是同行上门了。
或许是生活经验差异，三名杀手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来厨房查看，这虽然给他们提供了一点喘息的机会，但三间空旷的房子根本无法拖延太多时间。趁他们进入房间搜查的时候跑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手里有枪，一旦在逃跑过程中导致杀手开枪只会更加被动。
几乎是对视的一瞬间，杜屿和卜子就已经下定主意要主动出击。由于书房距离大门最近，另外两间卧室房门构造是并排的，三名杀手进入房间的时间会有细微差距。
对于杜屿和卜子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来说，一瞬间就够了。
一名杀手先进入书房，他的视线和注意力会暂时被屋内的环境吸引，就在另外两人准备分开同时进入卧室的时候，杜屿突然起身猛抖手腕，一把细长的匕首快速飞出，正中一名杀手的后脑勺，这一切快到卜子压根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动作。
来不及细想，卜子也快速从腰间拔出一把改装过的气枪，连开三枪，击杀了另一名准备进入卧室的杀手。
杜屿吃惊地盯着卜子，虽然是气枪，但声音已经足够大了。
书房里的杀手听见响动赶紧从屋里冲出来，当他被卧室门口的尸体分散注意力的刹那，杜屿的另一把匕首已经飞出去了。
“留……”卜子喊了一声。
匕首直插杀手的太阳穴，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活口。”卜子把话说完，看着地上的尸体直摇头，“你手可真够快的啊。”
“有他在这里，我只想快速解决威胁。”杜屿看了一眼身后的赵木童，她神情有些呆滞，应该是刚刚被吓到了。
杜屿走出厨房，检查三名杀手的情况，有两名已经当场死亡，被气枪打中的那名杀手还有一口气。杜屿蹲下身子检查他的伤口，肺部和颈部都有创伤，还在不断涌出鲜血，眼看也活不成了。
卜子这时也凑了过来，看见人还有气，抓住他的头发十分着急地询问对方底细。
“别问了，”杜屿叹气道，“说不出话了。”
“不过咱们这地界，做这杀人买卖的，应该就我们公司吧？”
“没错。”
“那这他妈还用问吗？老东家要咱俩的命呢。”卜子咒骂道。
杜屿没回答，他坐在地上发呆，脑子里不断在寻找对策。卜子也没闲着，去冰箱拿了酒出来和杜屿一起喝了起来，赵木童看了一眼案发现场就在厕所里一直呕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喝了半杯威士忌后，杜屿去厨房拿了几把刀过来。
“干什么？”卜子问。
“你是什么外行吗？分尸不会？”
“我没分过。”卜子的表情非常痛苦，不像是演的，“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
“那你以前都怎么处理尸体？”
“埋去荒郊野岭，埋得够深就没事，或者在清明节过后到年底这段时间，有需要处理尸体的时候我会去找那种深山里的老坟。”
“以前或许可以，但今天这样不行，尸体上有枪打过的痕迹，万一尸体被发现了轰动可不小，本来就被通缉，还嫌麻烦事不够多吗？”
说完，杜屿举起刀，但也半天没有落下去。
“你说那么专业结果你也不行？”卜子乐了。
杜屿的脑海里开始闪回自己曾经像屠宰场的屠夫一样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索性扔了刀跑到厕所去和赵木童一起呕吐。
卜子被杜屿搞得云里雾里，他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老实去卧室的衣橱里翻出了三件厚被套，分别把三具尸体打包好，把地上和墙上的血迹也最大限度清洗了一遍。
现在的问题是尸体该怎么悄无声息地运出去。
等到杜屿和赵木童缓和过来后，卜子正一个人愁眉苦脸的抽着烟，他问杜屿对运尸体有什么想法。无法碎尸的杜屿挠挠头，表示只能等明天去买超大号行李箱，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趁尸僵之前尽量让尸体折叠打包好，明天可以节省空间和时间，装箱就走。
一听杜屿这么说，赵木童立马转身回厕所，又趴在马桶上干呕起来。
无论如何活还是要干下去，忙活到大半夜二人才把三具杀手的尸体打包好。赵木童已经睡了，她今晚已经无法承受更多视觉与听觉上的刺激。
忙完的两人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喘着粗气，由于害怕邻居察觉，他们没有开窗，空气中的血腥味十分黏稠，像一团看不见的浆糊，不断往人的口鼻里钻。这种味道太过于窒息，杜屿摸出香烟和火机点了一支，想祛祛味，卜子也找他要了一支，两人默不作声地在黑暗中看着对方忽明忽暗的烟头。
“说吧。”杜屿先灭了烟，突然开口。
卜子的眼睛一时间没有适应对面烟头熄灭后的黑暗，他只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就再找不到杜屿的下落。
“说说为什么公司也要杀你灭口。”杜屿的声音出现在卜子身后，“说服我之前，你的双手最好是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这时卜子的眼睛才逐渐看清杜屿的身影靠着墙，手上是一把黑漆漆的枪。
那是已经死去的杀手带来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