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们接下来都做了什么。”罗卫民把话题从杜院长转移到杜屿身上，“你们躲在卜子家里好好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发现他俩尸体的地方？”
“他们认为躲在一个地方太久总归不是好事情。每天出门都要乔装，要不断地更换自己的样貌其实也不是很明智的选择。杜屿被你们通缉后有些疑神疑鬼的，他害怕邻居会因为卜子家经常来不一样的人而有所警觉。”
“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吗？”
“是。”赵木童很肯定地点点头，“逃亡的日子一开始是美好的，因为他让我脱离了杜院长营造的牢房。可是……”
赵木童欲言又止，嘴巴张开了好几次，都没发出声音，最后她很小声地说，“我想喝水。”
罗卫民让小李去给她接了一些，赵木童一口气喝完杯里的水，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怎么了？”小李轻声问道。
“没事，只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
“哪方面的？”
“杜屿一开始还会给我和卜子做饭，会聊书房里的那些书。第一天晚上他们聊了哲学，第二天杜屿和卜子觉得反正无事可干，就让我出门买了菜，他俩就窝在书房里边喝酒边看侦探小说，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争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谋杀案》。”
“争论？”
“对。杜屿认为那本书写得很无趣，且不够真实。大侦探波洛进行了所谓的缜密推理后，认为卧铺车厢里没有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这桩谋杀案，因此一定是大家合力而为，并且像拆掉积木一样，把整个犯案的过程破解成一个个的小环节。杜屿对卜子说，这样的小说聪明人看到最后会觉得大跌眼镜，只有傻子才会跟着作者的思维走，猜到结局的时候还挺高兴呢。”
“卜子怎么说？”罗卫民好奇地问。
“他认为好的推理小说就是要会欺骗读者，且把人物刻画好就足够了，要看真实的故事还不如看自己的人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完美犯罪和高超的推理。不过我回来后他们就没有争论了，卜子很期待杜屿做的饭，他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家常菜，而且看杜屿切菜也是一种享受。”
“什么意思？”
“他说看杜屿在砧板上用刀就知道他在杀人的时候刀法也很棒，虽然不一定用得上，毕竟他们杀人都以制造意外为主，但有些技艺必须得掌握，以备不时之需。他还说自己拿手的是枪，各种各样的枪械他都擅长，可惜能用到的地方不多。”
“那意思是他用过？”罗卫民听到这里，脑子里把过往几年自己所知道的，全市恶性案件都大概回顾了一下，并没有枪击案发生。
“用过，但他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只说那些尸体都被他处理得很隐蔽，只要警察找不到，这起谋杀案就不存在，用枪还是用刀也就不重要了。”
“至少这次他用枪打死杜屿的案发现场保留还算完整。”罗卫民苦笑道。
“那天晚上吃完饭后，又过了平静的一夜，后来杜屿就不太正常了。”赵木童没接他的话茬。
“体现在哪里？”
“依我对杜屿的了解，他最大的问题就是疑神疑鬼，在卜子家待了三天，就开始怀疑起邻居，后来是怀疑卜子，但他又不能离开卜子，卜子也不让他走，他们都害怕如果单独行动导致对方被抓，会在局子里把自己出卖。第三天的时候，杜屿想卜子和他一起去他的藏身点，卜子不愿意，他觉得多出去抛头露面才是危险的行为，城市里到处都是天眼，鬼知道什么时候会进入监控范围。”赵木童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卜子在第5天的时候终于听从了杜屿的建议，让杜屿帮他化妆，然后我们离开了卜子家，去了一个类似于危房的藏身点，那里连个厕所都没有，也没有自来水，环境极其恶劣，还有虫子爬来爬去，那晚我甚至想回到福利院，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罗卫民这时终于感觉到了赵木童身上不那么成熟的一方面，年龄还小的她把逃亡想得过于浪漫，可杜屿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这一点从他对阿加莎的作品态度中也能窥探到一些。
“你把卜子的家庭住址还有你们去过的藏身点都写一下，”罗卫民说，“我需要去看看。”
“藏身点的地址我写不了，太偏僻了，我压根不知道是哪里，但有几个地方我记得路，可以带你们去。”
“那也行，”罗卫民咂咂嘴，“那先告诉我卜子家的地址，我要去看看，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一会儿。”
出了审讯室的门，小李不解，为什么要现在去卜子家，而不是让赵木童一次性把这段时间的经历讲完。罗卫民有些生气，他觉得小李压根没察觉到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所有的证据来源都是赵木童的讲述，她看似如实说了不少话，可能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对方本来就是行踪诡异的杀手，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也是正常的，坠楼案发生了这么久，你不也没查到实质性的东西吗？赵木童只是小孩子，她能了解的东西本来就有限。”小李反驳道。
“当然，我知道这种几率是存在的，赵木童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女孩子，她大概率没有那么强的逻辑能力去掌控我们的判案思路，不过只要存在欺骗的几率，我们就要认真对待，而不是靠感觉。”
小李还想说什么，罗卫民打断他说道，“而且关于杜屿的DNA测试结果还没出来，我们应该合理怀疑一切，而不是轻信。”
室外天色已晚，夜幕正快速吞没天边仅存的微弱晚霞。小李与罗卫民在车里一言不发，朝着即将消失的天光急速行驶。罗卫民急切地想得到更多实质性的突破，但路途遥远，车越开越偏僻，黑夜彻底降临后，路上就只剩他们的车孤零零地行驶着。
小李打开车大灯，发现光线中有雨水飘落的迹象，几分钟后，一声炸雷从天边传来。
暴雨将至，罗卫民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乌云，不安的感觉比雨水先到，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不断催促小李再开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