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讯室,赵木童翻看着李婧的档案,那是另一个自己在这个社会上存在的痕迹。档案里李婧的户籍在北方,父母双亡,符合入住的条件。
身份证那一栏照片有些模糊,罗卫民有些困惑。他问赵木童如何在身份证上作假。
“最好的作假方式就是用真的。”赵木童回答道,“真的有李婧这个人,她也的确父母双亡,和我长得有点像,而且身份证上的照片本来就和人们平时的样貌差距很大。”
“如果可以的话,说说杜院长吧。”罗卫民的声音很小,生怕吓到她。
但赵木童听到这句话,还是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他……他今天说什么了?”赵木童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像被风肆虐得快要熄灭的火苗。
“他什么也没说,”小李插话道,“他……”
罗卫民在桌子下面碰了小李一下,小李随即改口说,“我……我们没见到他。”
“没见到?那也正常,他经常不来,不来也好,我们都不喜欢他。”
“你们是谁?”罗卫民问。
“所有人。”
“为什么?”
“你们去了一趟只是拿了一下资料吗?都没问过什么话?”
“我们问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心里都有谱,现在是我在问你,怎么老喜欢反问?”说完,罗卫民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严肃,又缓和道,“我们也是为了你考虑。”
“杜院长……一个老头子,福利院的女孩子都被他欺负过,甚至年轻一些的工作人员也会被打压。”
“那你……”
“一样的。”赵木童低着头,右边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半张脸,“没有人可以幸免。”
“没有人举报吗?”
“怎么举报?大家都很在意自己的工作,我跟着杜屿跑出去之前,有一个护工跟我讲过,现在经济形势很差,工作不好找,家里有房贷有孩子,投诉之后工作丢了怎么办?我不太懂什么经济形势,我爸死之前我也没有愁过吃穿,所以那个老头子第二次再来找我的时候,我打算拿着美工刀跟他拼命,那之后他就不敢正眼看我了。”
罗卫民和小李看着赵木童若隐若现的左脸,陷入沉思。
“所以我也明白了,人是需要反抗的,只有反抗才会让敌人知道要打败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当时用美工刀伤到他没有?”
“我不确定,记忆中他有皮外伤,手臂和脸上都有,不过第二天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和手都好好的,没有伤口。可能是我太过于害怕产生的幻觉。”
“除了这一次冲突,还有其他的吗?”
赵木童抬起脸,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固定好,罗卫民发现她的右眼眼角有些反光。
“没有了,那次之后他没有再找过我。”
“你从福利院跑出来之后,对杜屿说过这件事吗?”此时罗卫民的内心对杜院长失踪这件事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没有,他没问,我也就不主动说,逃亡已经够累了,没必要聊这个话题。”
判断错误?罗卫民内心犯嘀咕,如果杜屿知道这些事,那杜院长失踪的案子八成跟他有关。
罗卫民的疑惑让赵木童也很不解,她疑惑地问,“怎么今天突然问起杜院长?”
“你走后没多久,他就失踪了,现在都没找到。”
赵木童更迷惑了,“这和杜屿的坠楼案有什么关系?”沉思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哦,你们怀疑杜屿知道我被欺负,所以去找杜院长寻仇了,或者说你们怀疑我也参与了。”
罗卫民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他如果死了,我确实挺开心的。”
赵木童的眼泪突然簌簌地掉在桌子上,房间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罗卫民能听得见女孩眼泪掉在桌面上的声音。
“我不知道杜院长失踪了,”赵木童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应该得罪了不少人,恨他的也不止我一个。”
“仅仅是欺负你,你就对他有这么大的恨意吗?”
“这还不够吗?让那些本就失去家庭的孤儿们失去了最后的自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杀人凶手,他消灭了稚嫩的精神,把福利院的小孩子们都变成了行尸走肉,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你的意思是,福利院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刑警想问题都这么极端吗?”
“我习惯做最坏的打算。”罗卫民说。
“事实上,我和杜屿待久了,反而觉得杀人是需要很慎重的,讽刺吗?他和卜子作为杀手,其实在更多的时候都在尽量避免杀戮与冲突。杀人很难,福利院的小朋友们会杀杜院长吗?他们没这个能力,工作人员都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把杀人案做成滴水不漏的失踪案?”赵木童分析问题起来非常不像一个小孩子,“我更倾向于他可能是因为某些其他问题跑掉了。”
“什么问题?”
“经济问题吧?我猜的,他应该吃了很多政府的补贴吧。”
“有依据吗?”
“好色的人普遍贪财。”赵木童笃定道,“不然哪来的钱满足欲望?”
罗卫民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搓了搓自己同样粗糙的脸,继续纠缠杜院长的下落似乎没有太多的意义,但这个福利院是值得好好查一下,他借口出去抽烟,把大概情况编辑成信息发给派出所,让他们留意一下杜院长的经济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
根据一天半的接触,罗卫民大概搞清楚了赵木童的脾气,她有自己的主见和节奏,和非常敏锐的观察力,这导致罗卫民很难找到自己想要的突破口来深入案情。
面对看起来稚嫩,而且身份并不是嫌犯的赵木童时,他有种无力感。是否可以彻底放开戒备跟着赵木童的故事走,他目前也拿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