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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半边脸。

风雪卷起他墨黑的额发,露出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伯爵期待看到的痛苦、挣扎或犹豫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其缓慢、极其深刻的冰冷弧度,在艾登的嘴角无声漾开。

那不是愤怒,而是最深沉的讽刺。

艾登缓缓转过身,动作不疾不徐,他冰冷的目光,先是落在伯爵那张因激动而涨成猪肝色的老脸上。

“仁慈?”

“是啊,伯爵大人的‘仁慈’,确实让我活了下来。”

他顿了顿,那双深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伯爵瞬间凝固的、带着一丝期冀的扭曲表情,

“可惜,”艾登的语调陡然下沉,

“那次宴会之后,我才真正明白,哈布斯堡的仁慈,代价是何等高昂。

它要的是一个人的脊梁,是灵魂,是最后一点活得像个人的念想。”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锤子,重重砸在伯爵的心上。

伯爵嘴唇翕动,想反驳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响。

艾登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地扫过伯爵,如同扫过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

“那条命,”

他语气漠然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早已在战场上,用无数敌人的血,还清了。”

他微微抬起下巴,视线越过几近窒息的伯爵,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脸色煞白、眼神躲闪的德里克・沙朗。

艾登嘴角那抹冰冷的讽刺弧度加深,带着嘲弄。

“至于你,德里克爵士,”

艾登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冰棱,“指望用这个我既不尊敬也不在乎的父亲,来对付今天的我?”

他轻轻摇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蔑视。

“你的情报网,该换换了。”

德里克脸上的五指红痕仿佛燃烧起来,他惊愕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艾登。

艾登竟然可以不被家族随意拿捏?

那他下意识地请父亲出山,算什么?

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将自己恐惧的事物,生硬地搬套在艾登身上了......

艾登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仿佛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

他不再看面无人色的伯爵和羞愤欲绝的德里克,目光转向身旁的佐伊,眼神发生变动,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佐伊,”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这里的空气,已经污浊到令人窒息了。”

佐伊听到后动了,身上的紫绒斗篷像夜色里的紫罗兰花瓣般展开,却没按艾登的意思来。

她优雅地挽住了艾登的手臂,紫色蕾丝手套搭在他冰冷坚硬的皮甲上,姿态亲昵而自然,宣告着无人能质疑的亲密与权柄。

她的目光投向哈布斯堡家族那几位僵立的身影,以及面无人色的德里克・沙朗。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亢,却带着典型东方帝国宫廷特有的韵律,清晰地盖过风声,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

“阿尔布雷希特・冯・哈布斯堡,”

她的视线落在伯爵惨白如纸的脸上,那目光让伯爵几乎要窒息,

“你贪婪的愚行,早已成为贵族间的笑谈。

但你最大的罪孽,并非贪婪本身,而是将你那双被权势蒙蔽的脏手,伸向了不应触碰的存在。”

她的目光扫过一旁抖如筛糠、眼神惊惶的鲁道夫,唇边勾起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堆腐肉。

“你竟妄图窃取一位真正骑士以血与荣耀铸就的冠冕,硬生生套在你那怯懦如鼠只知躲在华服与家徽之后的废物儿子头上!”

她轻轻摇头,紫眸中的鄙夷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哈布斯堡家族最后一丝体面,

“这是对骑士精神的亵渎,是对这片大地上所有流淌过的战士之血的侮辱!要不是……”

她的目光转向艾登坚毅的侧脸,视线甫一接触到艾登明朗的侧脸就变得桃心起来,

“要不是看在你流淌的血脉,曾孕育过一位真正的英雄。

而他不愿因你肮脏的血玷污自己的剑锋、背负弑亲者之名的份上。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站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呼吸吗?”

伯爵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伊多夫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几乎瘫软,弟弟鲁道夫则彻底失态,牙齿咯咯作响,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狼狈地跌坐在雪泥里,昂贵的服饰污秽不堪。

佐伊紫眸,又再次转向德里克。

“至于你,德里克。”公主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冰冷,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骤降。

德里克脸上的五道红痕此刻刺痛得如同烙铁,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目光下冻结、碎裂。

他这时才知道,所谓抢弟弟的荣耀不过是谣言,自己竟像吉普赛马戏团里的小丑般,在应对此事时做了最错误的选择。

“你的愚蠢,像地精挖掘的洞穴一样深不见底,你的狂妄,则如同试图用芦苇杆撼动冰封山脉的愚夫。”

佐伊的语调平静得可怕,“你竟敢仗着一点早已腐朽在尘埃里的旧日关系,就以为能驱使一位父亲来对付他本应敬畏的儿子?

你以为沙朗家族那摇摇欲坠的招牌,能为你抵挡来自紫室的怒火?”

她微微扬起下巴,厚实的紫绒面巾在风中轻拂,来自迈锡尼古老家族和东罗马帝国皇室科穆宁家族共同孕育的血脉带来的底气,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你所有的依仗,你那些可笑的信心,不过是一戳即破的幻影泡影。

现在,带着你对你盟友最后那点可怜的幻想,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再敢让你的污秽踏入我身周一寸,我会让你,以及你身后所有不知死活的支持者,真正彻底地明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棱摩擦般的寒意,

“我的怒火,究竟能达到怎样的温度。

相信我,那会让死亡本身都成为一种奢侈的仁慈。”

听到女伯爵的裁决,德里克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愣在原地,他眼神呆滞,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

他也很想硬气起来,但他知道,他的家族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个女人,霎时间,所有的曾经的爱慕立马变成了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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