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幸存 无人幸存 第14章 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作者:错其一生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5-07-18 06: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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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手术后的第三天,陆明澈在剧痛中第一次恢复了意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活生生剖开了头颅,有人往里面塞进了一整片星空。

每一颗星星都在燃烧,每一道星轨都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疼痛不是线性的,而是立体的,从颅骨内侧向外辐射,像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皮层。

睁开眼的瞬间,医疗舱的顶灯刺得他眼前一片雪白。

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扭曲变形,化作无数跳动的黑影。

耳边同时响起七八个人的惊呼声——然后他才意识到,这些人并不在房间里。

那些声音直接在他的神经末梢震颤,像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的回声。

“同步率稳定在91%,”苏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比预期高了6个百分点。”

陆明澈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舌头肿得无法动弹。

口腔里弥漫着金属和消毒液混合的苦涩味道,喉管像是被砂纸摩擦过。

他的视线逐渐聚焦,看到苏离的机械手指在全息面板上快速滑动,那些半透明的数据流在她指尖跳跃,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

更远处,林夏靠墙站着,怀里抱着一个数据板。

她瘦了一圈,作战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眼睛下方的青黑显示她已经很久没睡了。

她的目光始终固定在医疗舱的监测屏幕上,嘴唇无意识地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他能听见我们吗?”林夏小声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苏离没有抬头,机械手指继续调整着参数:“不仅能听见,现在他大概还能感知到三层楼以下厨房里的蚂蚁在爬。”

她终于转向陆明澈,医用护目镜反射着冷光,“别试图控制它,让神经流自然通过。抗拒只会让你脑出血。”

陆明澈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太阳穴的神经,又是一阵锐痛。他闭上眼,立刻被卷入一场感官的风暴——

医疗站外值班警卫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那是一种钝钝的、黏稠的倦意,混合着对家中病重母亲的担忧。

楼上训练场新学员的紧张感尖锐如针,伴随着心跳过速带来的轻微眩晕。

甚至基地外围贫民窟里某个陌生人的饥饿感也清晰可辨,那是一种烧灼般的空虚,从胃部一直蔓延到喉咙......

这些感受不是以语言形式存在,而是最原始的神经信号,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最强烈的是林夏的情绪:像一团缠绕的钢丝,担忧、希望、自责和某种他无法命名的情感紧紧纠缠在一起,每一根钢丝都在他的神经上勒出凹痕。

陆明澈本能地想要退缩,却想起苏离的警告,只能强迫自己放松,任由这些感受冲刷而过。

汗水浸透了病号服,在身下积成一滩冰凉的水洼。

“他在适应。”

苏离对林夏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赞许,“比预期快得多。”

一滴汗从陆明澈的太阳穴滑落,沿着脸颊的轮廓蜿蜒而下。

他突然明白了“夜莺计划”的真正含义——他不是要成为网络的控制器,而是要成为一个容器,一个活生生的器皿,盛放所有人的痛苦与希望。

这个认知让他既恐惧又莫名平静。

一周后,陆明澈终于被允许离开医疗区参加核心会议。

他头上还戴着轻量级的神经同步器,银灰色的金属环在太阳穴处微微发亮,看起来像个古怪的头饰。

走进战略室时,争论声立刻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直接切断所有非法芯片供应!”

高级成员雷毅一拳砸在合金桌面上,震得全息投影晃动不已。

他身上的伤疤在激动中泛红,像一条条愤怒的蚯蚓,“同时公布实验体的真实遭遇,让人们明白他们在使用什么!”

“然后呢?”

周子安推了推新换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你以为那些饿着肚子的人会在乎长远危害?”

他指着窗外第七区的方向,“他们需要的是立刻的解脱,哪怕那解脱会要了他们的命!”

楚骁坐在首位,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当陆明澈进来时,他的目光微微一亮,像是黑暗中突然点亮的烛火:“我们的'夜莺'来了。”

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说说你的看法。”

所有眼睛都转向陆明澈。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房间里每个人的情绪波动:雷毅的愤怒像一团烈火,灼热而明亮。

周子安的焦虑如同纠结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念头。

林夏则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更远处,其他成员的情绪像不同颜色的雾气在空气中交织。

“我们试过切断供应。”

陆明澈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像是很久没上油的齿轮,“结果是民众反对我们。”

他指了指自己的同步器,金属表面映出扭曲的人影,“现在我每天能感受到上千人的神经信号,知道他们最想要什么吗?不是自由,不是正义,而是——”

“止痛药。”

林夏突然接话,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生理的和心理的。”

会议室安静下来。

陆明澈惊讶地发现林夏的思维波动与自己的完全同步——她准确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就像两条河流在某处悄然汇合。

“所以你的建议是?”楚骁问,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与陆明澈加速的心跳奇妙地重合。

陆明澈深吸一口气,肺部传来隐约的刺痛:“给他们更好的止痛药。”

雷毅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向民众提供毒品?这就是曙光的未来?”

“不是毒品。”

陆明澈调出全息投影,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发光的轨迹。

夜莺网络的模型在众人面前展开,像一棵由光线构成的大树,“是一个能真正缓解痛苦,却不剥夺人性的系统。”

会议陷入僵局后,陆明澈独自来到医疗区的隔离室。

小林安已经能坐起来了,正在用颤抖的手指摆弄一副儿童拼图。

那些彩色的碎片在他瘦小的手中显得格外大,每一次拼接都需要全神贯注。

看到陆明澈,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盏小小的灯。

“陆哥哥,”他轻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脑袋里的星星还疼吗?”

陆明澈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小林安指的是神经手术。

男孩的感知力惊人地敏锐——也许是被改造后的副作用,让他能直接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好多了。”

他在床边坐下,床垫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你呢?能听到那些声音吗?”

小林安摇摇头,又点点头,细软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不一样了。以前是被迫听,现在...”

他指了指心脏位置,病号服下的肋骨清晰可见,“是这里自己选择的听。”

陆明澈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俯下身,闻到消毒液掩盖下的、孩子身上特有的温暖气息:“小安,如果让你设计一个系统,既能帮助别人减轻痛苦,又不会伤害使用者,你会怎么做?”

男孩歪着头思考了一会,阳光透过窗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然后他拿起拼图,动作小心翼翼:“像这样。每个人都是一小块,拼在一起才完整。”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拆开拼图,“但随时可以分开,不会疼。”

这个简单的比喻像闪电般击中了陆明澈。

他握住小林安的手,那小手在他掌心里轻得像一片羽毛:“你真是个天才。”

男孩腼腆地笑了,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姐姐说我的脑子被改造过,所以想事情不一样。”

陆明澈的笑容僵在脸上。

是的,这个“天才”的代价是五年非人的实验和终身无法痊愈的神经损伤。

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从来没有如此具体过——一个孩子的纯真智慧,建立在他永远无法挽回的童年创伤之上。

带着小林安的启发,陆明澈连夜修改了“夜莺网络”的方案。

实验室的灯光亮到天明,咖啡杯在桌角积了三个。

第二天清晨,当他在战略室展示新模型时,连一向冷静的楚骁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眉头罕见地抬高了半厘米。

“分布式神经共享?”

苏离凑近全息图,机械眼闪烁着分析数据,“不是单一枢纽,而是多个小型节点互相连接?”

陆明澈点点头,太阳穴的同步器随着动作微微闪光:“每个接入者既是接收者也是给予者。

痛苦被分散承担,快乐被分享扩大。

”他模仿着小林安的动作拆解模型,光点如蒲公英般散开,“最重要的是——随时可以安全退出。”

周子安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蓝光:“技术上可行,但需要大量适配者作为节点。我们去哪找这么多人?”

“医疗站里那些被救出的实验体。”

林夏突然说,声音比平时坚定了许多,“他们的脑域都被改造过,最适合作为初始节点。”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通风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

陆明澈能感受到每个人心中的道德挣扎——让这些已经饱受折磨的孩子再次成为工具?

但另一方面,这可能是唯一能救更多人的方法。

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第一缕晨光穿过防弹玻璃,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自愿原则。”陆明澈打破沉默,声音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只有完全理解并同意的才能加入。”

“他们会同意的。”

林夏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像是穿过层层迷雾的笛声,“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被强迫的痛苦。”

周子安继续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连接的所有人都只有痛苦没有快乐,或者快乐太少,该怎么办?我们将没有快乐可以扩大传播。”

楚骁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眼角的皱纹在晨光中格外明显:“如果真的没有了快乐,人类亡了就亡了吧。”

他知道,周子安可能说的是对的。

在第七区,快乐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很可能夜莺计划根本无法实际执行下去。

顿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明澈看到沉闷的气氛,试图鼓励大家:“没必要这么消极。”

他指向窗外的贫民窟,那里正升起袅袅炊烟,“如果没有快乐,我们可以制造虚假的快乐,虽然不真实但是起码解渴不是吗?就像高层卖的那些芯片一样。”

楚骁站起身,绕着全息图慢慢走动,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长:“这个计划需要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建立初步网络;第二阶段:提供比政府芯片更好的体验;第三阶段......”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教育民众认识到真正的自由。”

“需要多久?”雷毅问,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伤疤。

“至少两年。”楚骁看向陆明澈,眼神复杂,“前提是我们的'夜莺'能承受住神经负荷。”

陆明澈没有立即回答。

他感知着房间里每个人的希望与担忧,像捧着一把双刃剑——既能治愈,也会割伤自己。

晨光越来越亮,照在他脸上的同步器上,反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我能做到。”最终他说,声音轻却坚定,“也必须做到。”

医疗站的阳光房里,小林安成为了“夜莺网络”的第一个正式节点。

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明亮的光斑。苏离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特制的轻型同步器,银白色的环带刚好遮住他后颈那道扭曲的伤疤。

“会有点疼。”

她警告道,机械手指调整着灵敏度,“就像...有很多小蚂蚁在你脑子里爬。”

小林安却笑了,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比之前的好多了。那时候感觉像有大象在跑。”

陆明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已经连接上了主枢纽。

当苏离启动系统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波动在两人之间流转——不是痛苦的强制共享,而是一种轻柔的触碰,像微风拂过水面。

“感觉怎么样?”林夏紧张地问,手指绞在一起。

小男孩闭上眼睛,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像...牵着很多人的手。”

他睁开眼,看向陆明澈,瞳孔中映出无数细小的光点,“陆哥哥,你在难过吗?”

陆明澈吃了一惊。

他没有感到难过,但小林安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阳光房里安静得能听见仪器运转的细微声响。

“你的这里...”男孩指了指自己心脏位置,病号服下的胸膛微微起伏,“有个洞。像姐姐想妈妈时的那种。”

林夏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陆明澈突然明白了——那是他对小樁的思念,深埋在心底多年,连自己都几乎遗忘的伤口。

窗外的树影在微风中摇曳,投下变幻的光斑。

“没关系,”小林安伸手握住陆明澈的手指,那触碰轻得像一片花瓣落下,“现在我也帮你装着一点。就不那么重了。”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陆明澈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不是记忆被窥探的尴尬,而是一种被理解的释然。

原来真正的连接不是索取,而是共同承担。

阳光温暖地笼罩着他们,像是给予一个无声的祝福。

夜幕降临时,陆明澈站在基地的了望台上,看着第七区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同步器已经取下,但他的神经依然能隐约感知到远处小林安平静的睡眠波动,以及更远处无数陌生人的痛苦与渴望。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脸庞,远处传来模糊的警笛声。

林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旁,递给他一杯热茶。

茶杯在她手中冒着袅袅白气:“第一天感觉如何?”

“像同时活了一千次人生。”

陆明澈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被扭曲又复原。

茶水的温度透过陶瓷传递到指尖,“虽然很累,但...值得的。”

林夏学着小林安的样子,指了指他的胸口,动作有些笨拙却真诚:“那个洞...我也能帮你分担一点。”

陆明澈惊讶地看着她。

月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在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林夏耸耸肩,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小安告诉我的。他说分享痛苦不是软弱,而是让每个人都能承受更多。”

远处,第七区的灯火明明灭灭,像一片坠落的星空。陆明澈想起那些游行的人群,想起为女儿买芯片的女人,想起科研城里成排的透明舱室。

这条路还很长,也许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此刻,至少他们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不是高高在上地指责民众的“短视”,而是弯下腰,与他们共同承担那份难以忍受的重量。

夜风渐凉,带着远处垃圾焚烧厂特有的焦糊味。

“明天开始第二阶段。”陆明澈说,茶水的热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先从医疗站的孩子开始,慢慢扩大网络。”

林夏点点头,她的肩膀轻轻靠着他的,隔着衣料传递着体温,像两个疲惫但坚定的旅人。在他们脚下,基地的训练场亮着灯——新一批学员正在夜训,为那个可能永远看不到的明天做准备。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但在这两者碰撞的缝隙中,或许能开出意想不到的花。

夜空中的星星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像无数个遥远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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