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幸存 无人幸存 第13章 底层民众的短视

作者:错其一生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5-07-18 06: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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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输车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穿行,引擎声被刻意调至最低,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压抑着呻吟。

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车身微微摇晃,每一次颠簸都让陆明澈的后背与冰凉的金属壁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坐在车厢最里侧,右手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每一次轻叩都带来细微的疼痛——指关节上的伤口早已结痂。

但那种钝痛却仿佛渗进了骨头里,提醒着他那些没能活着回来的人。

车厢中央,林夏的弟弟躺在临时担架上,身上盖着林夏的战术外套。

男孩瘦得几乎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他的嘴唇干裂,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像是生命正在一点点从他体内流失。

林夏跪坐在一旁,机械地用湿巾擦拭弟弟额头渗出的冷汗,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玻璃工艺品。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周子安缩在对面的角落,双手紧抱着装有科研数据的手提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镜碎了一片,左腿的伤口简单包扎过,但血还是渗了出来,在车厢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暗色。

他的呼吸急促而不稳,时不时抬头瞥一眼车厢内的其他人,又迅速低下头,仿佛害怕与任何人对视。

没有人说话。

38-G和47-B的空位像两个黑洞,吞噬着所有可能的对话。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臭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仿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陆明澈的神经同步器还戴在头上,虽然已经关闭了主动链接,但残存的连接让他能隐约感知到林夏和周子安的情绪波动。

前者是一团混沌的担忧与自责,像一团纠缠的线,越理越乱。

后者则是不断循环的恐惧与自我怀疑,像一只困兽在笼中来回踱步,找不到出口。

车窗外,第七区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破败的建筑群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排排腐朽的牙齿,啃噬着灰蒙蒙的天空。

运输车没有直接回基地,而是绕道贫民窟边缘,这是必要的防追踪手段。

陆明澈的目光扫过窗外,那些低矮的棚户、歪斜的招牌、堆积如山的垃圾,一切都熟悉得令人窒息。

“停车。”陆明澈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运输车在一条狭窄的巷口停下。

透过防弹玻璃,陆明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刀疤脸摊主正站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后,向一群衣衫褴褛的贫民兜售着什么。

但这次不是武器或药品,而是一枚枚闪着蓝光的微型芯片,它们在昏暗的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冷色调,像某种来自未来的毒虫。

“那是......”林夏的声音哽住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弟弟的衣角。

陆明澈点点头,胃部拧成一团。

那些芯片和科研城里孩子们后颈上的一模一样——简化版的“普罗米修斯”接口。

他的喉咙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我去看看。”他取下神经同步器,换上便装外套,遮住手臂上的伤口。

外套的布料粗糙,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但他已经习惯了疼痛。

巷子里的气味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腐烂的食物、排泄物和劣质化学药剂混合在一起,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人的嗅觉神经。

刀疤脸看到陆明澈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那口标志性的金牙:“哟,稀客啊。听说你混出头了?”

陆明澈没接茬,直接指向那些芯片:“多少钱一个?”

“识货!”刀疤脸搓了搓手,脸上的刀疤随着他的笑容扭曲,像一条蜈蚣在蠕动,“最新款'快乐芯片',插上就能连上洁净区的'极乐网'。只要五个信用点,就能享受三小时顶级富豪的快乐。”

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凑近,“政府特供,我这儿可是独一家。”

排队的人群发出渴望的窃窃私语。

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挤到前面,颤抖的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我...我要一个。我女儿病了,疼得受不了......”

陆明澈的拳头在口袋里攥紧。

他认出了这个女人——住在第七区东边的洗衣工,丈夫去年死在建筑工地,留下她和两个女儿。

他曾见过她在寒风中晾晒衣服,手指冻得通红,却依然对着女儿们微笑。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拦住女人的手,“它会——”

“会让我暂时忘记这个操蛋的世界!”

女人突然爆发了,眼睛里闪着病态的光,“你以为我不知道代价?但至少用这个的时候,我能梦见女儿不疼了,能吃饱饭了!”

她的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绝望的愤怒。

刀疤脸得意地笑着,从女人手里抽走钞票,塞给她一枚芯片。

女人如获至宝地捧着它离开,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掉了一只鞋。

她的背影佝偻着,像一棵被风摧残的枯树,随时可能折断。

陆明澈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

他想起科研城里那些孩子乳白色的眼睛,想起林夏弟弟后颈溃烂的伤口。

而在这里,人们竟在争相购买通向同一种地狱的门票。

回到车上时,陆明澈发现林夏正透过单向玻璃盯着巷子里的情景,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指节泛白。

“他们知道......”她轻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什么,却还是......”

周子安突然发出一声苦笑,那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他指着自己的左腿,血已经浸透了绷带,“刚才我黑进本地网络查了一下。那些芯片,很可能是用我们上次在研究所救出的那些孩子的神经数据开发的。”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夏猛地转向周子安,嘴唇颤抖着:“什么意思?”

“意思是,”周子安摘下破碎的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那些被我们救出来的孩子...他们的大脑被扫描复制了。现在每个使用芯片的人,都在分享那些孩子的神经通路。”

陆明澈的胃部一阵绞痛。

他想起担架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想起他空洞的眼神。他们冒死救出的人,现在以另一种形式被千万倍地剥削着。

运输车重新启动,驶向基地。沉默中,陆明澈的通讯器突然震动——是楚骁发来的简讯:

“看到真相了吗?有时候,最大的敌人不是政府,而是人民的麻木。”

原来他们的行动以及每时每刻都在楚骁的洞悉范围内。

医疗区里,苏离正在为林夏的弟弟做全面检查。

男孩被安置在一个特殊的隔离舱内,身上连着各种监测设备。

透过玻璃,陆明澈能看到他瘦弱的胸膛微弱起伏的样子,像一只受伤的小鸟,随时可能停止呼吸。

“神经损伤程度超过80%。”

苏离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冷静而专业,“但奇迹的是,核心人格数据似乎保存完整。可能是他脑域值过高,系统无法完全覆盖。”

林夏的手贴在玻璃上,指节发白:“能恢复吗?”

“需要时间。”

苏离调整着输液速率,“但他会记得你,这已经很幸运了。”

陆明澈正要说话,基地的警报突然响起。

楚骁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冰冷而紧迫:

“所有核心成员,立即到战略室集合。紧急情况。”

战略室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楚骁站在全息地图前,面色阴沉。

地图上显示着第七区的几个关键位置,每个都标着红色的“冲突”字样。

“三小时前开始,”楚骁简短地说,“第七区多个区域爆发骚乱。不是反抗政府,而是抗议我们。”

全息影像切换成一段监控录像——成群结队的贫民举着标语游行,上面写着“还我们快乐芯片”、“反对曙光恐怖分子”。

他们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像是瘾君子被夺走了毒品。

“科研城被袭后,政府暂停了'普罗米修斯'芯片的官方供应。”

楚骁解释道,“结果就是......”

“结果就是他们恨我们夺走了'毒品'。”

一位核心成员冷笑道,声音里带着不屑,“早说过不该救那些实验体,直接销毁是最好的结果。”

林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些'实验体'是人!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可不这么想。”

高级成员指着另一段录像——一个中年男子正对着镜头怒吼,声称曙光组织毁了贫民窟“唯一的娱乐”。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嘴角泛着白沫,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陆明澈盯着录像中那些愤怒的面孔,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们冒死救出的人质,现在被自己的人民主张着送回绑匪手中。

“现在怎么办?”

周子安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们不可能对抗整个第七区。”

楚骁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停在陆明澈身上:“这正是我们需要'夜莺计划'的原因。给人们一个更好的选择,而不是简单地夺走他们现有的——哪怕那个选择是毒药。”

“从现在起曙光所有的活动转入地下,新成员的发展要进行忠诚度观察,以免暴露曙光内部信息。”

会议结束后,陆明澈独自来到医疗区。

林夏的弟弟——现在知道了名字叫小林安——已经醒了,正安静地躺在隔离舱里,眼睛盯着天花板。

林夏坐在一旁,轻声给他读着一本破旧的童话书。

书页泛黄,边角卷曲,显然已经被翻阅过无数次。

看到陆明澈进来,小林安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是那个救我的哥哥。”

陆明澈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

“疼。”男孩诚实地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但这里...安静了。以前总是有很多声音......”

林夏的朗读声戛然而止。她握紧弟弟的手:“什么声音?”

“别人的。”

小林安的眼神变得恍惚,“很多很多人...他们的快乐,他们的痛苦...全都挤在我的脑子里......”

陆明澈和周子安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这正是“普罗米修斯”芯片的工作原理——将使用者的神经信号集中到少数几个“枢纽”大脑中进行处理。

“现在呢?”陆明澈轻声问,“还能听到吗?”

小林安摇摇头,突然打了个寒颤:“但他们还在那里...那些用芯片的人...我能感觉到他们...”

他的眼睛里涌出泪水,“他们很生气...因为快乐被夺走了......”

林夏把弟弟搂在怀里,像摇晃婴儿一样轻轻摇晃着他。

陆明澈站在一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分裂感——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救出的孩子,现在因为切断了与芯片使用者的连接而感到孤独;而那些使用者,则因为失去了虚假的快乐而憎恨救他们的人。

夜深了,陆明澈独自坐在基地天台上,手里捏着一罐温热的合成啤酒。

星空被第七区的雾霾遮蔽,只有几颗最亮的星星顽强地闪烁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

周子安拄着拐杖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睡不着?”周子安问,声音里带着同样的疲惫。

陆明澈摇摇头:“在想我们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为了像小林安那样的孩子?”

“但他们自己的父母宁愿要芯片。”

陆明澈苦笑一声,“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周子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背叛洁净区吗?”

他没等陆明澈回答,“因为我父亲临终前说,他宁愿自己从未发明过脑机接口技术。不是因为它本身邪恶,而是因为人类还没准备好。”

夜风吹过天台,带着远处焚烧厂特有的焦臭味。

陆明澈想起运输车上那个为了女儿买芯片的女人,想起游行队伍中愤怒的面孔。

他们不是邪恶,只是绝望;不是愚蠢,只是被痛苦折磨得失去了长远思考的能力。

“所以'夜莺计划'......”陆明澈慢慢地说。

“不是要给他们更好的选择,”周子安接上他的话,“而是要先治好他们的绝望。只有不再痛苦的人,才能做出理智的选择。”

陆明澈仰头喝光最后一口啤酒。

明天,他要正式接受“夜莺计划”的神经改造手术。

这将让他成为新网络的枢纽,一个能够真正连接、理解并治愈他人痛苦的桥梁。

这很危险,可能致命。

但当他想起小林安空洞的眼神,想起那个女人颤抖的手,他知道——有时候最大的短视,就是期待立即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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