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队里后罗卫民没有急着和女孩见面,而是很谨慎地调查了她的背景。
赵木童,隔壁星洲市人。父亲赵燃,生母不详。户口上只登记了父女二人的信息。父亲一栏被划掉了,后面用手写备注了死亡的字样,看来是父亲去世后户口本并没有更新。
根据档案显示,赵燃的死是自杀。两年前的一个夏天,由于投资失败,他趁赵木童晚自习不在家期间上吊自杀。
成为孤儿后,赵木童的行踪就断档了,根据她失踪前的记载,赵燃自杀的第二天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赵燃的骨灰和遗像还是前妻帮忙收回去的。
罗卫民认为赵燃的死有些蹊跷。他死后女儿无缘无故失踪,又和命案嫌疑人扯上关系,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
他反复翻看结案报告,却没看出什么端倪。现场非常符合自杀特征,没有他人入侵痕迹,上吊的绳索与尸体颈部痕迹重合。
赵木童失踪的两年多以来也没有任何网络消费和实名制消费的痕迹,这和杜屿的生活习惯极其类似。她应该是和杜屿一起生活过,否则一个普通女孩根本不会这些反侦察的手段。
她一个孤儿为什么要和通缉犯一起躲躲藏藏,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另一个神秘人呢?他也在一起吗?
罗卫民放下档案,定了定神,决定去见赵木童。
赵木童独自坐在审讯室发呆,罗卫民带着小李进来的时候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等你很久了。”
“你早就认识我了?”罗卫民有些惊讶。
“见过,”赵木童看着天花板,“杜屿之前给我看过照片。”
“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一直在找他,因为半年前那起案子。”
“杜屿哪里来的照片?”
“偷拍的。”
“照片在哪里?”
赵木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质照片,小李上前拿过照片递给罗卫民。那是一张他某天早上完成工作后在刑警队门口吃早饭的画面。
照片的背面标注了日期,是2125年2月20日,也就是上周二。罗卫民没说话,用沉默压制自己的惊讶。半年来自己没有抓到过杜屿的任何线索,但他貌似对自己了如指掌。
“说说案子。”罗卫民稳定好情绪才开口,“以及你和杜屿的关系,还有另外一个死者的身份,你知道的,都说。”
“你不好奇他是谁吗?”
“哪个他?”
“杜屿。”
“我们调查过了,他经营了……”
“都是假的,”赵木童打断罗卫民,“你不会不知道吧?”
面对一个小孩子咄咄逼人的反问,罗卫民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他脸色不悦,用案件还在侦查过程中,有些事情不方便多说敷衍了一下。
“你根本没什么信息可以透露。半年来你应该也没少看那张关于杜屿的画像,结果他在你面前拍照你都发现不了。”
“装神弄鬼,”小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拿个长焦镜头偷拍一张照片就想唬人?”
“杜屿只有一台相机,1956年产的徕卡M3,配的是50mm的标头,你用手机app实验一下就知道拍下这张照片需要多近了。长焦和标头拍出来的照片空间感不一样,你们可以鉴定。”
罗卫民把照片拿给小李,让他拿去鉴定。
“所以我们有关杜屿的画像是错的,对吗?”
“他但凡出门,都会乔装打扮。”
“画像里的他,是平日里给街坊邻居呈现的样子?”
赵木童点头。
“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希望你也可以。”罗卫民拿出香烟,发现赵木童微微皱了一下眉,于是又把烟放回去,“根据我这半年的调查,杜屿和那个神秘人都是职业杀手。半年前他们作案出了差错,漏洞百出,被警方通缉。从那以后他们乔装打扮,东躲西藏,甚至住在那么破旧的房子里,终于有一天,也就是3天前,他们承受不住压力,又或者是杀手之间因为信任问题,导致互相猜忌,所以产生了争执,进而发生肢体冲突,杀死了对方。我说的对吗?”
“除了他们是杀手,其他的都不对。”赵木童撇撇嘴,略带不服气地说,“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两个被全网通缉却可以躲避半年而不被发现的人,会在一次那么简单的刺杀任务中出那么多纰漏?”
这次不服气的辩解,第一次让赵木童流露出孩子该有的神情。
“你作为警察,难道不应该在这种矛盾里发现更多疑点吗?”
“你是在指责我失职?”罗卫民生气道,“我该做的,就是抓住在现场留下最多痕迹的嫌疑人,至于疑点和定罪,是后面的事情。如果杜屿没有问题,即便被冤枉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对我提出质疑,而不是等自己死了之后,让一个小孩来质疑我的工作。”
“我不是小孩子了。”赵木童反驳道。
“小孩子才喜欢这么说,我女儿也是。”
“她多大?”
“这与案子无关。”
“反正你同事还没回,现在不算正式审讯吧?而且我是证人,又不是嫌疑人,闲聊又不犯法。”
“比你小一岁。”罗卫民叹口气,“我见她的时间不多,她和他妈去了另一座城市,那边的天气比这边好得多。”
“真好,我很怀念两年前的生活,那时候我还没来这边。”
“星洲市,就在隔壁。真是奇怪,明明相邻的两座城市,天气天差地别。”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赵木童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卫民的嘴巴,但那里没有再发出其他音节。
“关于你女儿的话题就没了?”她问。
“没了。”
“无聊。”
小李这时推开审讯室的门,进来悄悄告诉罗卫民,关于镜头焦段的问题,赵木童没有撒谎。
罗卫民边听边观察赵木童的神情,后者正低着头哼歌,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所以……杜屿真的有那么大的能力,像透明人一般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就算了,他的整个人生现在看上去都是透明的,我对他的了解除了这个名字以外,没有任何具体的信息,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被害人家里留下书店的收据,指引我们去书店发现他那可疑的人生?”
“那起坠楼案不是他们做的,反过来说,如果是他们杀的人,现场绝对比你看到的干净。”
“至少今天这个现场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罗卫民鄙夷道。
“那是另一种现场。”
“什么?”
“今天你看到的不是谋杀,是搏斗。”赵木童指正道。
“你了解得这么清楚,你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杜屿为什么会在死前让你找我?”
“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罗警官,杜屿希望让你知道坠楼案他是被陷害的,这是他莫名其妙的坚持,不是自己杀的人绝不会稀里糊涂的就认了。”
“就这么简单?”
“对我来说很简单,我的任务是来给你讲案发经过,你把它当故事听也可以。但是对于你来说很难,杜屿不是凶手,你就要花更多的时间重新调查。”
“他是不是凶手你说了不算,相比较于听故事,我更关心你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和两个杀手走到一起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赵木童盯着天花板,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杜屿和杀手公司开始说起吧。”